冬日清晨的起床總歸是困難的。

六點半窗戶外天色還未亮，黑蒙蒙一片，玻璃窗內側積攢了熱騰的水汽，向宇取過床頭櫃上的眼鏡架上，滑過手機鬧鈴，擁著厚厚的被子坐起，撈過床頭的遙控器，直接摸索著按下右上角的按鍵，一溜動作一氣呵成，早間新聞聯播的主持人正巧說上：早上好，今天是2019年11月27日。

向宇腦袋低垂著貼近被子，夢裏的綺麗風光還停留在大腦皮層，耳朵裏填充著各式各樣的每日時政要聞。

五分鐘後，他挺直脊背，刷地一下掀起厚重的棉被，趿拉著棉拖起床洗漱。

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。

六點五十，向宇已經穿戴整齊，白襯衫，雞心領的鵝黃色毛衣，黑色西褲，千篇一律的深灰色棉襪，套上灰色羊毛大衣，向宇就和這座城市所有移民白領一樣，一身職業裝塑造專業的形象，就像安裝了厚厚的鎧甲蓋住心的實質。

離開屋子之前慣例關閉電視，向宇住的小區附近只有一片待拆遷的弄堂，不靠近大馬路，沒有來來往往的車聲，關了電視，就靜到落針可聞。

就是有點太安靜了。

出門左轉，向宇鉆進一條小巷子，天剛剛開始蒙蒙亮，照不清巷子的角落，大約只能看到逼仄臟亂的輪廓。

小巷子兩邊是待拆遷的弄堂老房子，老房子的居民都已經搬走了——這年頭都靠拆遷致富，外地人向宇心裏有一點酸。

他初來乍到這個城市，看到鋼筋水泥森立裏裝滿的是千百條規矩。規矩可以制定方圓、建高築遠，他也漸漸學得他人裝上冷漠的面孔，與自己無關的不看、不聽。

向宇剛剛到這座城兩個月，已經有一套自己的日常流程：六點半起床、六點四十五出門、七點五十五到公司打卡、五點下班、六點十分到家、做完晚飯邊吃邊看七點的新聞聯播、八點洗碗洗澡、九點上床、十點半入睡。

就好像一副研磨精良的齒輪，被時間的指針向前推。

直到兩天前，他發現這條巷子，巷子前後都被施工禁行的牌子擋住，拆遷工程尚未正式開展。向宇的地理方位感一直很好，小巷和他平時上下班通往地鐵的道路是平行的，從他家出發更早一個路口，每天從小巷走，上下班他可以分別節約五分鐘。

早晨寶貴的五分鐘，被他挪到起床後，不知道在哪裏聽說，起床後不能直接起，要醒一醒。向宇今年25歲，經常會點開朋友圈的養生文觀摩學習。

小巷很窄，兩個人同時行走需要擦肩而過。小巷的天空被纏繞紛亂的黑色電線分割成千千萬萬獨立的小空間，天色總是晦暗不清。小巷附近的所林立的是老式兩層高石庫門建築，墻壁水泥粗糙發灰，興許是即將拆遷、亦或者是被施工禁行的牌子攔住，向宇很少在這裏遇見別人。

無人的小巷是他在這座秩序之城的小秘密，是他偶爾為之的離經叛道。

大約五百米的距離，五分鐘便走完了，向宇裹緊羽絨服，突然覺得有一陣寒風。

又是按部就班的一天，來到這座城兩個月，向宇早沒了最初的新鮮勁，卻也不願意蹉跎人生。

他孤註一擲地來到這座城，想要在這裏創出屬於自己的一隅之地。

他就像朋友圈裏的“老幹部”男一樣，一個不銹鋼保溫杯，泡著淘寶銷量第一的西湖龍井和寧夏枸杞，一絲不茍地坐在電腦桌前，桌上的文檔分為兩沓，一沓處理過的，一沓未經處理的。他經手的單據出錯率幾乎為零，同事都稱讚他的嚴謹準確。

“向宇，有人找。”

隔壁工位的女孩下樓拿外賣，邊交代邊從袋子裏拿出奶茶，辦公室的小姑娘一擁而上，嘰嘰喳喳地認領自己的奶茶。

向宇擡頭，費力地從站著研究奶茶的人群中嘗試看向門口，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一件白色襯衣閃過。

他對來人充滿好奇，在這個城市裏他沒有任何親人或者朋友，他也不曾和任何人提及他的所在。

向宇輸完手上最後一行單據號，周圍的同事早已散的差不多了，坐在旁邊剛畢業的同事左手捧著奶茶右手戳著手機，電腦上的文檔打開著以應對領導時不時的視察。

他到門口時，並沒有見到有人在等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開新文啦！開更當天三更。全文存稿保證日更不坑，周六、日雙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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